桑葚熟了的时候
2019-11-25 16:09: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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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葚熟了的时候 

    我是1951年上小学的。学校在村子最南边的一个高台上,宽敞的院落,几间裱砖到顶的平房,不知道原来是哪家富户的宅子,以后变成了学校。每个教室里都有一块黑板,课桌是四根方木支撑起来的条形木板,学生多,课桌不够,就用土坯垒起台子代替课桌。教室里北墙没有窗户,就是南墙的几个窗户也格外窄小。墙皮涂上了一层黄泥,经年历月,也变得黑乎乎的,小窗透进的阳光不足以使黑暗的教室明亮起来。在那个年代,这样的学校和周围村的小学比较起来,已经被看作高标准的学校了。这,就是我们的“三味书屋”。

    那时候,一般农家的孩子能进入这样的学校,足可引以自豪,时不时接受其他孩子投来的羡慕目光。每当早饭后脖子上挂着一块木条镶嵌着的石板,腋下夹着用旧报纸包了皮的课本,往学校走去时,脸上总是放着光彩,内心充满激动。老师是本村念过几年私塾的中年男子,认真而负责,慈祥而严厉。语文课本上第一课是:今天开学了。第二课是:人,一个人。手,一只手。一个人有两只手。第三课是:昨天是立冬,刮了一夜风,天气忽然变冷了。老师在墙上水泥抹成的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字,领着学生一字一句读,学生一边念着,一边在石板上“画”着字。

    学校如此简陋,但我们却有很多乐趣,并不感到枯燥。课间的时候,学生们就坐在院子里的平地上“丢手绢”、“找朋友”,偶尔也唱“小燕子,穿花衣,年年春天来这里……”。教室西边台下是一片空地,长满了低矮的树丛,下课后学生都喜欢到那里去玩。蛐蛐鸣叫,蚂蚱蹦跳,树丛下开着叫不上名的小花,都让我们兴奋得涨红了脸。这,就是我们的“百草园”。我们中午是没有午休的,夏天吃完午饭,男孩就按上午的约定,三三两两来到学校东边的一个水坑,那里有下雨后街道流来的浑浊泥水。大家跳进不深的水中,或“扑腾扑腾”玩水,或打“水仗”,弄得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。老师有言在先,任何人不许到水坑玩水。学生一进教室,哪个学生中午玩水了,他有一个灵验的检验方法,用手指轻轻在你腿上一划,玩过水的就会出现一条白色的痕迹,那这个学生就要受罚,其实也就是到教室门口站上几分钟。

    所有这些都在我童年的脑海里留下幸福的记忆。但是,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教室前边的那棵老桑树。它并不高大,但树身很粗,两个孩子才能合抱起来。我不知道它的年龄,但它枝繁叶茂,树冠像一把硕大的阳伞,在夏天的院子里投下大片荫凉。每当春天的燕子刚刚从南方飞来,老桑树的枝头就吐出了嫩芽,开始像绿色的鹦鹉舌头,以后慢慢舒展开来,嫩绿鲜艳,特别是早晨,会有晶莹露珠从上面滴落下来,在干燥的地面留下一个个湿润的斑点。老师说桑叶可以养蚕,蚕会做茧,茧能抽丝,丝线可以织成五颜六色的绸缎。老师这番话引起我们极大的好奇,也不知道是哪个同学从哪里找来了一纸蚕种,绵纸上规则地布满星星点点,比米粒还小的白色蚕卵。过了两天,白色米粒变成了黄色,很快有变成了黑色,第二天一条条黑色的小虫子从里面爬出来,拿来蚕种的那位同学说,这就是幼蚕。我们从老桑树上采下最嫩的叶片,小蚕一点点、一点点蚕食着桑叶,慢慢它们就变成了白色。蚕的食量越来越大,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胖,笨重得再也不爱动弹。我们把它们放到细小的树枝上,过了两天,蚕不见了,留下的是一个个白色的绒球。我们把它们摘下来放在旧报纸上,不知道什么时候,绒球的顶端被咬破,一只只白色小蛾围着小绒球扑腾着翅膀,好像是依旧留恋着它们的家,并不飞起来。小蛾的肚子越来越大,两天后它们呼扇着翅膀在报纸上艰难地爬行,身后留下一行行白色的“米粒”。我们兴奋极了,这就是蚕一个生命的周期。

老桑树给我们带来的乐趣绝对不只是桑叶和养蚕。到了春末,桑叶老了,枝头吐出了花絮,花絮又变成了桑葚,桑葚由绿色变成了红色,再往后变成了紫色,晶莹剔透,挂在枝头,像琥珀,像玛瑙,又像一个个紫色的小宝塔,可爱极了。据说桑葚特别好吃,甜甜的稍带一点酸味。要是能尝上两个,的确是一种享受。在那物质极贫乏的年代,田里的庄家收获很少,能够让全家吃上饱饭都不容易,自然没有谁肯拿宝贵的土地来种水果了,所以吃水果对孩子们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奢侈。一张张笑脸,流着口水,眼巴巴望着老桑树的桑葚,可是谁都舍不得去摘下一个尝尝。忽然有一天下午,老师把我们都叫到老桑树下,还搬来一个木梯,吩咐个子高、身体灵活的同学爬到树上摘桑葚。上边摘着,下边接着,不一会两个柳条簸箕就盛满了桑葚。老师拿来旧报纸,把桑葚分成等量的很多份,每个同学一份。同学们拿到自己的桑葚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,我品尝了几个,太好吃了!但是我没舍得吃完,要把桑葚留给妈妈、姐姐都尝一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写于20147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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